以前乱写的
“我是猫,他是狐狸,他是刺猬。你是落水者。”猫说。
“你说得似乎很有道理。不过这是哪儿?”落水者问。
“你是落水者。”
“这是哪儿呢?”
“说过了。你落水了,所以在这里。”
“但......”
“哼。”猫看起来有点不耐烦。它耸了耸一边胡须,从鼻腔里发出声奇妙的冷笑。
“像是理应如此。”落水者说。
刺猬打起滚来,弄了满地黏糊糊的醋栗汁液。狐狸在一旁瞧着发笑。
“刺猬,在星期天你不能扎着醋栗打滚,”猫说,“你的刺会一根一根烂掉,一直烂到肚子里。”
狐狸笑得更大声了。他的胡须在空气中夸张地一上一下抖动着。像是马戏团的小丑表演,落水者心想。这时候狐狸突然两腿一蹬,直挺挺地倒在了地上。
猫急忙上前察看。他探出前爪试了试狐狸的鼻息,接着摇了摇头发出一声长叹,像是倍感沉重。
“可怜的狐狸,我们的老朋友——他笑死了。这有一半是刺猬的责任。”猫摇摇头。
刺猬看起来诚惶诚恐。但从他的表情猜测,更大的可能性是他并不理解发生了什么。
“走啦,两位。我们得先安置好狐狸。”猫说。
他们在一簇罂粟花前埋葬了狐狸的尸体。猫看起来并没有多伤感。临走前他朝那丛花挥了挥手,仿佛不久后就会重逢。
“狐狸死了,我为他感到难过,”落水者说,“但眼下我们应该做什么呢?”他小心地使用了“我们”这个词,显然有些刻意为之的讨好意思。
“眼下应该做的是找到黑洞。”猫说。
“黑洞?“
“是的。黑洞处在世界的顶层。我们一周去两次,从那里获取必须的食物和生活用品。”
“你说错了,“落水者纠正,“黑洞是宇宙中的一种天体。它会把接近它的所有物体都吸进去。”
猫半眯着眸子慢吞吞地瞧了他一眼,仿佛在打量什么古怪而不合逻辑的东西。
“包括你和我?”
“包括你和我。”
“好吧,就算你说的对。但是我们都叫他黑洞。你知道的,当生活漫无目的的时候,称谓就变得不是那么重要了。”
落水者保持了沉默。猫的观点很有道理,他想,可眼下他并不是漫无目的。
他们度过了一段亢长的缄默时光。猫在前面领路,后面跟着落水者,最后一个是刺猬。
“最好当心点,”猫突然开口,“这一带有不少影子出没。”
“影子?”
“嗯,是的。影子正喜欢这种潮湿又黑暗的环境。”
“影子是什么?”
猫转过头来看了看他。
“你知道,我是很宽宏大量的——但你的问题实在有点多。”
“对不起。“落水者感到脸上有些发烧。
“不必道歉,”猫说,“我能理解你的感受。我以前也见过你的同类。像你这种没有皮毛覆盖的弱小动物,多少是缺乏安全感的。”
这时候眼前豁然开朗,一片开阔的平地毫无征兆地出现了。地上躺着一条孤零零的铁轨。
“我们来这做什么?”
“等电车。”猫说。
“坐电车去黑洞?”
“不。那是之后的事。”
落水者不做声了。他很想问个明白,但事实上,落水者想,没准他早已失去了判断是非的能力。他并不晓得自己身处什么地方,甚至忘记了自己从哪儿来。没准猫的逻辑是对的,或者这儿——这个世界,本就没什么逻辑可言。
电车很快驶了过来,伴随着呜呜的轰鸣声,昏黄的灯光在黑暗中颤抖。
他们排队上了车。车票是三根红彤彤的胡萝卜。
一路上猫罕见的没有说话,倒是刺猬说了不少。他从醋栗的美味一直谈到空气的潮湿程度,又议论起胡萝卜的产地与其颜色不可分割的关系来。
“车票又涨价了,”刺猬抱怨道,“以前是一人半根胡萝卜。”
“我们到底要去哪儿?”落水者问。
“你一定得弄明白吗,”猫开口说,“这对你没有好处。”
“想弄明白来着。”
猫陷入了沉默。他专心致志地咬着爪背上一缕打结的毛,思索片刻后回答:“唔。我不能告诉你。这是规定。”
“规定?”
“规定就是规定。喏,你又开始发问了。你这人真不讨猫喜欢。”
“对不起,”落水者说,“但我得离开这里呀。”
“那就是规定以外的事了。等等,车到站了。”
车下是一片冷冷的冰原。
落水者冻得缩紧了脖子,猫和刺猬却显得气定神闲。
“我很冷。”落水者说。而且我从昨天到现在都没吃过什么东西——他暗自想着。可是胃里却感受不到饥饿。昨天——想起来了,他是昨天来到这里的。
落水者撩起了袖子,好在荧光表盘工作正常,上面还挂着几颗水珠。指针指向10点整,意味着从落水到现在,他已经度过了整整15个小时。
“嗳,忘了给你准备御寒的衣服,”猫说,“你就忍一忍吧。不会有事的。”
猫的命令一向不容违抗。落水者知道这一点,只好裹紧了外套,咬紧牙关跟上去。
这是个冰封的湖,从冰面的宽阔程度和周围景致就能推测出这一点。但这儿有某些不同寻常的东西,落水者想。风——风是停着的。空气中漂浮着凝滞的雪花,迟迟落不到脚底。
很显然,时间在湖面上停止了。这未免太过不符常理,并且不符常理地在落水者心中激起了一股难以言喻的怅然若失。过去在脑海中回溯,某种名为心的东西正注入他的前额,落水者在落水前也是有家的。
“阿嚏。”猫打了个喷嚏,一股风正面打在了他的猫脸上。他嘟哝着摸摸鼻子:“这真怪。冷起来了,我以前可没有过这种感觉。喂,刺猬,你怎么样啦——”
刺猬没有回答。他的身子贴在冰面上,紧紧地缩成一团。
“刺猬要冬眠了。”猫说。
“唔,看起来是这样。”落水者说。他脑袋疼得厉害,像突然被灌满的玻璃瓶子。
猫紧紧地盯着落水者看了几秒。“你知道吧,冰融化的时候,唔——你看起来有点透明。”
“也许。”
“我没办法再送你了。我得把刺猬带回去。冰面很快就会破裂了,你知道怎么走吧?”
“大概晓得。”
“你应当知道自己在哪里,”猫说,“这是规定以外的事。”
“想起来不少。”
“唔,好,那么再见了。”
“你不离开这儿么?”
“不,”猫说,“这不是我的湖。”
“那再见啦。”
落水者消失了。雪飘下来,纷纷扬扬地落在猫的头顶上。
“嗳,老朋友,”猫说,“恭喜离开黑洞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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